颜勤玺似有所感,又问:“郡主打算报仇吗?”
夏悠悠道,“事到如今报仇还有什么意义?师姐想看京城的繁华,我看过了,师姐想喝四季酒肆的招牌,我喝过了,师姐想解魂牵梦萦的执念,我误打误撞下也有所察觉了,师姐还想走遍江湖归于山河海川,我只想完成师姐的心愿——”
如果白芷真是身穿且失忆的自己,她只想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而已。
颜勤玺继续问,“即使真相于现在的郡主而言很残忍,郡主也还是想知道吗?”
“嗯,真相的是非黑白,理应由我自己判断。”
颜勤玺道,“我可以告诉郡主真相,但我也有一个条件,这世间并不是非黑即白的,很多时候你我甚至是他们,都只是身不由己罢了,逝去的人可以永藏心中,却远没有还活着的人重要。”
夏悠悠笑了,略显嘲讽,“颜世子想替平阳侯府说情?”
颜勤玺摇头道,“不是说情,是交换。”
“那恕我不能接受这个交换条件。”夏悠悠轻闲的姿态一收,直起身道:“再厉害的纸终有包不住火的那一日,只要我愿意费时费力掘地三尺查下去,早晚会知道我想知道的。”
颜勤玺默然看着夏悠悠转身走进内堂的身影,视线稍斜,睨着似乎比刚出来时又灰暗了一些的云雾雨幕,阴霾的天儿仿若倾翻的深渊,大张着嘴巴,妄想吞噬大地,不留一丝灰烬。
半响,颜勤玺终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儿,惆怅得内伤都要隐隐作痛了,离京也就半年,再回来这都是什么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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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纲没想到两人出去不过片刻便回来了,夏悠悠还面无表情地径直上楼了,于是看向慢条斯理走在后头的颜勤玺问道,“怎么了吗?”不到两三句话的功夫就完了么?
颜勤玺微扯唇角,“很可惜,条件没有谈拢。”
赫连纲凭借自己对颜勤玺的了解,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你要她轻饶邬九?”
颜勤玺道,“邬九始终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平阳侯府接二连三痛失至亲,已伤心至极,何必再雪上加霜?非要他们受尽白眼和指责呢?”
侯府嫡女证据确凿谋害皇亲国戚是大罪,禹王府、廉亲王府、昊王府、乾国公府、烨国公府哪一个是容易应付的?
邬怡一母同胞的嫡姐还是现任昊王妃,是香朗郡主的嫡继母。
此事血淋淋的真相一笔一划记录在卷宗,不但会让平阳侯府受尽非议,还会让现任昊王妃邬妤的处境难堪。
若遇有心人散播煽动,难免叫人误以为是继母要谋害继女。
闻言,小肉团于饭碗里抬起头来,撅着满是油脂的小嘴儿不满道:“玺表伯父说这话我便不爱听了,明明是邬九小姨犯的错,怎得倒像是我娘亲在故意为难他们似的——”
“自古以来凡是有门第的人家,皆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教育儿女后辈谨言慎行,荣誉加身时记得提携家族宗亲往上一跃,违法犯罪时却想着不受连带责备处罚,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好的坏的全叫她一人占了,往后还有规矩和法度可言吗??”
颜勤玺一愣,显然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只有三岁半的小辈儿教训,轻捏小肉团软乎乎白嫩嫩的脸蛋儿道,“半年不见,口齿越发伶俐了。”
小肉团气哼哼地拍掉颜勤玺的手,“娘亲给我取了字,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许把我当小孩子逗!”
“哦?”颜勤玺忍俊不禁地拖长语调道,“取了什么字儿?”
“你欺负人!我不告诉你!!”小肉团抱胸哼唧着别过脸。
颜勤玺落寞地叹气,“如今气性也大了许多,有了娘亲便不需要表伯父疼了,为你着想,倒叫你好一顿数落。”
“我才没有呢!”小肉团转回脸看着颜勤玺认真道,“横竖我跟平阳侯府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如今也不养在继母膝下,再有流言蜚语也离间不了我跟继母名分上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