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毓看着眼前的窑洞,眉头拧成了疙瘩,身上的汗也变成了冷汗。
就住这种地方?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送他来的郎官看得仔细,心中不屑,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天子也住这样的窑洞。”
钟毓闻言,打量了郎官一眼,心生警惕。
如果连一个普通的郎官都看得出他的不满,都不给他留面子,天子知道了,又当如何不快?
既来之,则安之吧。
捏着鼻子,钟毓走进窑洞。里面倒是宽敞,只是土墙裸露,连墙帷都没有,简朴得近乎寒酸。大概是一直没人住,炕上积了一层灰。地上也是,每走一步,都会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
墙上掏出的土洞中,摆着一盏陶灯。陶灯里没有油,被熏黑的洞壁上也蒙了一层灰,应该是有一阵子没用了。
郎官没心情侍候钟毓,关照了两声就走了,留下钟毓一个人无语独立。
随行的侍从提着行李走进来,看到这空荡荡的窑洞,也有些无语。他们屏着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追随钟毓多年,他们太清楚钟毓的脾气了,知道他现在肯定很生气,不想惹怒他,白挨一阵骂。
这时,荀勖匆匆忙忙赶了过来,见此情景,眼珠一转,立刻明白了。他二话不说,拿起一旁的扫帚就去扫炕上的灰,同时不忘关照钟毓掩住口鼻,先到外面等一下。
钟毓见状,连忙让随从上前,自己拉着荀勖出了窑洞,上了屋顶平台,欣赏山色。
荀勖解下自己的大氅,殷勤地为钟毓披上。“阿舅,山里冷,小心着凉。”
钟毓的心情平坦了很多,笑道:“公曾,你如今可是天子近臣。如此小心,我可受不起啊。”
荀勖笑道:“天子面前是同僚,为公事当不相让。不在天子面前,我们只是甥舅,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否则阿母得知,岂能轻饶。”
钟毓一声叹息。“我与你阿母虽是同辈,却不是一房,你阿母能这样想,我是没想到的。如今天子忌宗族,连亲兄弟都要分家,何况是同宗。”
荀勖心知肚明。“阿舅言重了。天子也是重亲情的人,否则也不会一改文帝以来的旧制,善待宗室。只是家族太大,易生惰心,分家有利于激发斗志。眼前虽有些不便,从长远来看,于公于私还是有利的。”
钟毓愣了片刻,缓缓转头,打量了荀勖两眼。“你是这么想?”
荀勖笑容不变。“这是摆在眼前的事实。钟氏、荀氏、陈氏,包括赵氏、辛氏,概莫能外。但有祖荫可承,平步封侯,谁还愿意努力?如今钟氏最努力的是士季阿舅,荀氏最努力是荀景倩,都是不能继承爵位的,只能自己去挣。”
钟毓的脸抽搐了两下,有些发烫,尴尬地转过头,避开了荀勖的目光。
荀勖接着说道:“都说汝颍多才俊。可是如今的汝颍子弟以承荫为尚,却忘了祖荫是辛苦得来的。如此风气,岂可助长?若天下士人皆如此,大魏岂能振两汉百年之衰,重振威风?阿舅觉得这窑洞辛苦,却不知荀景倩在阵前,连这样的窑洞都未必有,只能和将士一样爬冰卧雪呢。”
钟毓一声叹息。“前线的战事还顺利吗?”
——
荀勖安顿好钟毓后,随即赶到钟会的住处。
钟会正在焦虑,见荀勖来了,大喜过望,连忙让荀勖让到炕上。呼延药带着侍女端来了酒食,正要退下,荀勖说道:“舅母,有个消息,与刘猛有关。”
呼延药连忙站住,凝神静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