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法很多,执行力却有限。这两年在魏郡乏善可陈,去年的考功更是排在后面,司徒桓范大为不满。今年又放出话来,如果魏郡的考功还是不行,就要换人了。
钟毓也很委屈。他从来没想过做地方官,也对地方施政没兴趣,只以为等曹爽气消了就能调回去,说不定还能再升一级。没想到高平陵事变,曹爽被废,天子亲政,调回朝中的希望彻底落空。
更让他不安的是,在他受窘的同时,弟弟钟会却倍受天子宠信,居然有了分家的念头。
无奈之下,他只得放下身段,主动请见。
再不低头,他这钟氏家主之位都保不住了。
有钟氏家主的身份在,就算不做官,他也能活得很滋润。若是没了钟氏家主的身份,他就举步维艰了,就连仕途都会受到影响。
桓范的态度,已经足以说明问题。
来的路上,钟毓做了充分准备,此刻当着曹芳的面,倒也表现从容,不卑不亢。
曹芳听完,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没发表任何意见。
他对钟毓的政绩肯定不满,但钟毓不远千里从邺城赶来,就是认怂服输,再打落水狗就不体面了。
反正他也没打算让钟毓在魏郡太守任上再做下去。好不好,都要换人。
“既来之,则安之,在晋阳多待两天吧。”曹芳说道:“荀顗押送粮草去了,估计还要几天才能回来。你耐心地等一等,先和士季见见,说说体己话。”
“唯。”钟毓嘴里发苦,却只能拱手听命。
他和钟会能有什么体己话好说,但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钟毓退下,跟着引导的郎官下山。
荀勖拿着一叠文书走了上来,一边走一边与身边的人交谈,也没看到钟毓。钟毓看到了他,停住脚步,正准备拱手见礼,荀勖已经走了过去。
钟毓脸涨得通红,想骂人,张了张嘴,却又咽了回去。
荀顗给他的书信里说,荀勖如何是负责军情的祭酒,相当于当年的郭嘉。这是一个品秩不高,但极为重要的位置,不可小觑。而推荐荀勖的人,正是钟会。
不知不觉中,颍川钟氏的影响力已经转移到了钟会身上。
这一切,只是因为钟会在高平陵之变时立了功,成了天子亲信。
这就是世家的悲哀。
不管他们平时多么团结,多么友善,一旦遇到强势君主,就会变得非常被动。
恩威在君。身为臣子,有影响君主的能力,却无法强迫君主的权力。当君主用帝王心术,拉一派打一派时,坚持原则的人就要有承受代价的心理准备。
但大部分人是承受不起这样的代价的,尤其是形势稳定,君权得到加强时。
泰山羊氏当初可以不顾曹操的面子,如今却不得不向天子低头。
再不低头,泰山羊氏想出一个二千石都难,两代人后,就会成为无人关注的寒门微族。
颍川荀氏也不例外。一向清高自负的荀顗不仅主动赶到行在,出任太原太守,还亲自去押运粮草,简直是勤勉之极。
钟毓看着荀勖匆忙的背影,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觉得眼前的路更迷茫了。
士大夫前仆后继,奋斗了几百年,最后就是这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