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队伍也随之停下,待各种架势,三牲摆好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神中带着敬畏与虔诚,望向那座在风雪中岿然不动的道观。
县令上前几步,独自来到那紧闭的朱红山门前,对着门内朗声通报道:“清溪县县令,率合镇乡绅耆老,前来拜见仙师,恭请仙师为我等降下福祉,驱散风雪!”
声音在天地间回荡,清晰可闻,但门内却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风声呜咽。
众人面面相觑,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县令微不可察地向后瞥了一眼,乐临清父亲立刻心领神会。
他勒住马缰,翻身下马,上前几步,来到山门前,扣住门环,在那厚重的朱红大门上,用力地砸了三下。
“咚!咚!咚!”
县令神色不变,再次高声喊道:“清溪县县令,率全镇乡绅,前来拜见仙师!”
然而,回应他的,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寒风卷着雪花吹在众人脸上,带来一丝丝刺骨的凉意。
县令的脸色有些难看,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但他很快便将这丝情绪压下,镇定地转身,对众人说:“想来是仙师们正在紧要关头闭关修行,我等凡俗之辈,不可叨扰。更何况这雪也冷人,大家且先行回镇上吧。”
跟在后面的百姓们虽然失望,但并未绝望和恐慌,至少县令的镇定,让他们也并没有多少慌乱。
在他们朴素的认知里,仙人闭关修行,就如同农人闭门过冬一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们甚至开始七嘴八舌地,用自己的想象力去填补这份空白:
“肯定是仙师在炼什么厉害的法宝!”
“对对对,等仙师出关,这点雪算什么!”
队伍慢吞吞的开始往回走。
乐临清的父亲回头看了一眼那扇在风雪中愈发显得森然的朱门,不知为何,心里那股不安感,反而变得更加浓重了。
是哪里不对呢?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和他记忆中金乌观的印象,悄然发生了偏离。
他不断地思考着,不知不觉间,队伍已经回到了镇上,各自散去。
待到傍晚放衙,回到家中时,他还是没想出一个理所然来,只是面对爷爷和奶奶的询问,将仙人没有出现的一事说了出来。
这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结果回来了,雪却还在下,结果也可想而知。
爷爷和奶奶闻言也是一阵叹气。
而抱着心中的不对劲,乐临清的父亲开始询问起家里的储备。
“家里的米面还够吃多久?炭火呢?够不够烧到开春?”
他自己也说不清那股萦绕在心头的不安究竟源自何处,只觉得应该多做些准备。
好在爷爷是个未雨绸缪的性子,今日在市集上,已将该备的炭火、米面都备得足足的。
夜幕降临。
窗外,风变了腔调,呼啸的拍打着窗户,掠过屋檐。
娘亲则开始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很快,晚饭的香气便驱散了屋里那份沉闷。
是热腾腾的肉臊子面,雪白筋道的面条浸在浓郁的骨汤里,上面盖着一层炒得红亮的肉臊子和几点翠绿的葱花,光是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心头也跟着暖和起来。
乐临清捧着比她脸还大的碗,呼哧呼哧地吃得满头大汗。
吃完饭,一家人围坐在烧得正旺的火塘边,跳动的火焰将每个人的脸都映得红彤彤的,驱散了屋内的寒气。
大人们低声交谈着,声音里带着对这场大雪的忧虑。
乐临清却听不太懂,也不关心,她正拉着她最忠诚的伙伴大黄,全神贯注地进行着一场史诗般的对决——金乌车车撞大鹅!
大黄负责扮演邪恶的大鹅,乐临清则推着金乌车车撞向它,一被撞倒,大黄就得倒下!
等玩累了,她便像只没了力气的小猫,趴到娘亲的温暖腿上,眼皮开始打架,在跳跃的火光中,昏昏欲睡。
娘亲见了,也渐渐停下交谈,转而低下头,轻轻地拍着女儿的后背,哼唱了起来。
“葭月沉沉,欸乃之滨。野风习习,芦荻青青。”
“童儿眠眠,莫惊莫惊。明日朝阳,依旧升升……”
待到乐临清睡熟,娘亲将她抱回房间,小心翼翼地把她心爱的小金乌车放在一旁,为她掖好被角。
回到堂屋,看着依旧坐在火塘边,锁眉沉思的丈夫,娘亲轻声问道:“当家的,你怎么从山上回来,就一直心事重重的?”
乐临清的父亲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困惑:“说不上来,就是想不明白,总感觉……今天山上的金乌观,哪里不对劲。”
翌日。
抱着这股难以言说的、沉甸甸的不安,乐临清的父亲推开了门。
一股夹杂着冰冷雪籽的狂风,瞬间迎面扑来!
风吼得厉害,不是那种清亮的响,而是闷在喉咙般的低沉咆哮!
雪被这吼声催着,更疯了,横着飞,竖着撞,把天地间的一切都糊成了白的!
雪云汹涌地压下,像撕裂的棉絮般狂舞,落在人脸上,就像冻硬的盐粒子,打的眼都难以睁开。
“天呐,是白毛风!”爷爷看到这景象,失声惊呼:“怎么闹起白灾来了!”
乐临清的父亲却仿佛没听到爷爷的惊呼,他眯起眼,顶着那刺骨的寒风,下意识望向东山的方向。
在白毛风的肆虐下,能见度极低,只能勉强看见前面几米的景色,根本看不到什么,但却让他想到了哪里不对劲!
答案很简单,就是雪啊!
往年,或者说,在他的记忆里,无论山下下多大的雪,无论天气有多么酷寒,金乌观那用琉璃玉瓦铺就的殿顶上,从来都是干干净净,不落片雪的啊!
可昨天……
他亲眼看到,那座道观覆满了厚厚的、沉重的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