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象征着抉择与命运的银币,被诺恩随意地高高抛起。它在空中翻滚、旋转,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瞬间攫取了大厅内所有枢机主教的目光和心神。
每一次翻转,都仿佛在搅动着他们内心的惊涛骇浪——是屈从于无法抗拒的世俗强权,还是赌上一切扞卫摇摇欲坠的神权尊严?
那短暂的几秒升空,于众人而言,漫长得如同在炼狱中煎熬了几个世纪。最终,硬币稳稳落回诺恩摊开的掌心,旋即被他的右手干脆利落地覆盖、扣紧。
结果,被隐藏了。
诺恩满意地欣赏着教会众人那混杂着焦虑、恐惧与最后一丝侥幸的神情,嘴角难以察觉地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丝掌控一切的弧度。他的目光越过那些惊慌失措的红衣主教,最终定格在高踞宝座之上的英诺森三世。
那位老人同样死死盯着诺恩紧握的拳头,仿佛想用目光穿透血肉,看清那决定命运的答案。他枯槁的面容上,最后一丝血色也仿佛被抽干,只剩下灰败与无尽的疲惫。
一阵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一声仿佛枯枝摩擦的叹息响起:
“不用……揭……开了。”
英诺森三世,这位出身英格兰乡间、凭借过人学识与钢铁意志登上圣座、始终以扞卫教会利益为己任的老人,终于沉重地低下了他那从未向世俗权贵屈服的高昂头颅。
“摄政殿下,”他的声音干涩而虚弱,“请您先行回去。一星期后……教廷,会给予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诺恩点了点头,并未有任何验证结果的动作,只是将那枚未曾揭示的硬币随手揣入衣袋,仿佛那不过是一枚普通的钱币。
诺恩微微欠身,向那位败局已定的老人表达了仅存于个人层面的敬意:“谨代表我个人,向一位年迈坚韧的老人,表示歉意。”
言毕,诺恩不再留恋,转身带着贞与骑士们,在一片死寂与无数复杂目光的注视下,鱼贯而出。他们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大厅,渐行渐远,直至彻底消失。
诺恩的背影消失良久,大厅内的枢机主教们依旧陷于巨大的震惊与无言的彷徨之中。最终,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带着最后一丝希冀或确认,齐齐投向宝座上的老人。
此时的英诺森三世,反而奇异般地恢复了些许气力,但那并非生机,更像是燃尽后的灰烬中最后跳跃的火星。他的眼神空洞却带着一种决绝,声音虽然沙哑,却异常清晰:
“不必再犹豫了。”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下达了最后的指令,“去……敲响教皇宫的钟声吧。”
“铛——”
“铛——”
“铛——”
沉重而恢弘的钟声自教皇宫顶响起,如同悲鸣,又似宣告,迅速传遍整个罗马城。这钟声通常只意味着一件事——教皇的更迭。而这一次,它并非为逝者而鸣,而是为一位在世教皇的主动退位而响,这在教廷历史上堪称石破天惊。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厅内的枢机主教们依旧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看着依旧处于震惊与无措中的下属们,英诺森三世眼中闪过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悲哀,他艰难地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含糊地低语:“一切……为了上帝……一切……为了教会……”
说完,他颤抖着双手,缓缓摘下了头上那象征最高神权的三重冠冕,将其与一旁的权杖轻轻放在宝座之上。然后,他颤巍巍地站起身,不再看任何人,佝偻着背,一步一步地走向侧殿的阴影深处。
那落寞而孤寂的背影,仿佛真的带走了一个旧时代,一个教权凌驾于王权之上的时代。
三日之后,在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与紧迫感中,枢机主教团以惊人的效率达成一致。曾经担任过吕贝克主教、与诺恩保持着良好关系、以务实和温和着称的菲利普,被推选为新一任教皇,史称菲利普一世。
一星期后,正如英诺森三世所承诺的,新任教皇菲利普一世派出的使者恭敬地告知诺恩:罗马城已准备就绪,随时恭迎罗马人民的国王腓特烈陛下,前来圣彼得大教堂接受加冕,正式成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
加冕之日,圣彼得大教堂沐浴在庄严肃穆的氛围之中。宏伟的教堂内部,烛光如星海,照亮了精美的壁画与穹顶。熏香的气息浓郁而神圣,萦绕在每一根巨大的石柱之间。
来自帝国各地的诸侯代表、骑士穿着最华丽的礼服,按照爵位与身份肃立两侧,他们的纹章旗帜为这座神圣殿堂增添了世俗的权威色彩。东罗马女皇安娜率领的使团亦盛装出席,以其尊贵的存在象征着东方兄弟帝国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