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过于直白和复杂的目光让卡娜浑身不自在,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她太习惯父亲要么严厉、要么沉默的关心了,这种“深情凝视”简直比敌人冲锋还让她头皮发麻。
“干嘛呀?有话直说啊老帕!”卡娜受不了地搓了搓手臂,“你这眼神看得我发毛!不会是……真在外面给我找了个小妈,?还是说……真给我整了个弟弟出来需要我提前搞好关系?”
“噗——咳咳咳!”帕德里克直接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老脸涨得通红。而躲在座椅后面偷听的威廉更是憋笑憋得浑身发抖,差点一头栽出去,幸好被瓦兰死死按住。
“胡说什么!”帕德里克好不容易顺过气,没好气地瞪了女儿一眼,尴尬地整理了一下衣领。
“我就是……觉得……”他似乎在努力寻找合适的词语,最终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了些,“以前不喜欢你舞刀弄枪,只是我知道这条路……太苦,太险,我不希望我的女儿……”
“不容易,是吧?知道不容易你还逼我学那么多贵族礼仪,恨不得把我塞进束腰里变成个瓷娃娃?”卡娜接过话头,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
“可那又怎么样?这条路再难,也是我自己选的。”卡娜仰起头,望着装饰华丽的天花板,双手向后撑着椅背,一副洒脱不羁的样子,“至少现在,我能靠手里的剑和脑子里的谋划为自己挣前程,而不是像个礼物一样,拴在某个男人的腰带上,连自己想做什么、能做什么都无权决定!那种‘容易’的日子,我才不稀罕!”
帕德里克沉默了,他看着女儿倔强的侧脸,灯光在她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嘴唇上投下坚毅的阴影。他发现,自己那些准备了许久的、关于安稳与风险的说教,在女儿此刻的神情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良久,帕德里克才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释然和真诚的赞许:“不过看到你现在这样,我很欣慰。你干得非常出色。
“而且我听说了,你在诺恩陛下那里政绩突出,很快就要被擢升为‘宫廷伯爵’了,是不是?卡娜宫廷男爵。”
帕德里克露出个微笑,要是让诺恩见到肯定会觉得奇怪,因为居然这笑容居然带着一丝丝讨好。
“呵,宫廷伯爵……听起来不错,可也就是个高级文官罢了。”卡娜闻言转过头看着父亲,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带着点自嘲:“比不得您啊,我亲爱的父亲大人,正儿八经的东罗马帝国采邑公爵,执掌战略要地波普鲁斯军区,那可是实打实的土地和军队!我们这种文官,案牍劳形,绞尽脑汁,就算累吐了血,功劳簿上恐怕也比不上你们军功贵族砍下一颗有分量的脑袋。”
“傻话。枪弹和刀剑可不会因为你是公爵就绕道走。战场上的功勋是用命搏来的,”帕德里克摇了摇头,神情变得异常严肃,他看着女儿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再说了,没有你们这些文官在后面稳定地方,筹集粮饷,制定律法,我们再能砍杀,也打不赢一场战争,更治理不好一片土地。”
“能让农夫安心种地,匠人努力做工,商人敢于行商,国库日益充盈……这才是帝国真正的根基。你们做的,是比我们砍人更复杂、也更长远的事。”
卡娜愣住了,她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父亲一样,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了他一番,仿佛在确认眼前这个能说出如此深刻见解的人是不是被掉了包。半晌,她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带着几分戏谑和难以置信:
“哟嗬!真难得啊!能从您这位持剑公爵嘴里,听到对我们这群‘耍笔杆子的’有这么高的评价!”
帕德里克被女儿调侃得有些不好意思,无奈地笑了笑,随后目光柔和地看着她,轻声说:“谁让你是我最骄傲的女儿呢。”
这句话如同一声轻柔的钟鸣,敲在卡娜的心上。她彻底愣住了,脸上的戏谑笑容慢慢凝固,转而化为一种复杂的、难以置信的神情。她呆呆地看着父亲,看着他那张饱经风霜却在此刻显得格外柔软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笨拙却真挚的骄傲。
几秒钟后,卡娜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极其畅快、极其响亮的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用力拍打着帕德里克结实的肩膀,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哈哈哈哈!老帕!我的亲爹!你终于!你终于肯说出这句话啦!天哪!我还以为这辈子都等不到你夸我一句‘满意’呢!为了你这句话,我感觉我能再跟威尼斯佬吵三天三夜不歇气!走走走!”
卡娜猛地站起身,一把挽住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父亲的胳膊,力气大得几乎要把他拖起来,“别在这儿傻坐着了!我知道码头那边新开了一家小酒馆,黑麦啤酒绝了!我请客!今晚咱们不醉不归!哈哈哈哈哈!”
帕德里克被女儿连拖带拽地拉起来,看着女儿灿烂得如同威尼斯阳光的笑容,听着她毫不掩饰的快乐,脸上那点尴尬和无奈也终于化为了纵容和宠溺的微笑。
只是帕德里克一边被女儿拖着走,一边含糊地嘟囔着,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去哪找……长得好的草包……听话点的……能入赘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