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程度来说,锦城是没有春天的,脱下羽绒服便是短袖。
不过初春的清晨,依然还裹挟着一层薄纱般的寒意。
刘蒙蒙打着慵懒的哈欠,揉着惺忪睡眼,趿拉着柔软的棉拖鞋,下意识地晃进了宽敞的厨房。
刚迈进门槛,她脚步倏地钉在原地,睡意瞬间消散了大半,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写满了难以置信。
晨光透过巨大落地窗洒进来,勾勒出一个系着围裙、站在灶台前忙碌的挺拔背影——吴楚之。
光晕在他宽阔的肩背上镀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围裙系带在腰间勒出紧绷的褶皱,滑稽中透着一股违和的居家人气。
刘蒙蒙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空气里除了粥米的甜香,还混杂着他惯用的雪松调须后水味道,像阳光晒透的松林,带着昨夜书房熬夜残留的淡淡墨水和咖啡因气息。
这味道让她心头莫名一酸,混合着灶上氤氲的暖意涌进鼻腔,差点呛出泪来。
分明是再寻常不过的清晨,她却像个好不容易找回失物的孩子,想碰触,又怕惊醒什么。
“……狗子?你怎么……在厨房?”
刘蒙蒙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满满的惊诧。
真不能怪她惊讶。
潮水褪去,才知道谁在裸泳,住在一起,才知道盛世美颜下小仙女的真正生活习惯。
相比起某些小懒猫,过了贪睡年纪的刘蒙蒙,是六女之中最早醒的。
当然,这也是因为姜素素怀了孕变得贪睡导致的。
鲜花需要绿叶配,勤快也需要懒惰来衬托,于是大师姐不知不觉间便爱上了这个早睡早起健康人设。
所以同住一个屋檐下,她太清楚这个男人的生活轨迹了。
狗子早起?
是的,不会有错,基本上每天吴楚之都会是整个家里最早起来的人。
但通常六点整,他不是在环湖绿道挥汗如雨,就是在楼下健身房的跑步机上稳定输出。
如果哪天早上厨房飘香了,那只有一个原因:昨晚他在某个姐妹房里的“运动量”严重超标,以至于他不得不早起吃东西给自己多补充点体力。
可现在?
才刚过六点!
他居然没去锻炼,而是穿着睡裤,围着她粉色小碎花的围裙(有点滑稽地紧绷在宽阔的背脊上),用汤勺搅动着咕嘟冒泡的砂锅!
最关键的是,刘蒙蒙昨夜起夜时还瞥了一眼,凌晨三点,书房里的灯还倔强地亮着,透出门缝在昏暗走廊拖出一道微光。
睡眠不足加上“劳作过度”?
哪个女侠昨晚这么生猛?
她的雷达瞬间启动,快速扫描。
吴楚之没有回头,动作自然地给另一个灶头上的煮着鸡蛋的小锅盖上盖子,这才转过身,嘴角挂着一丝笑意,
“醒了?”
他扬了扬手里的汤勺,“突然手痒,想做点顺口的暖暖胃。”
刘蒙蒙走近几步,厨房里弥漫着八宝粥特有的清甜香气,暂时压下了她心头的八卦小火苗。
她仔细端详他:眼睑下确实有点淡淡的青影,但神情并非疲惫,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她心底咯噔一下。
“你……今天要走?”
她脱口而出,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不少。
吴楚之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了一下,随即恢复,点了点头:
“嗯,得回燕京几天。”
他语气平常,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21号到22号,得参加‘兴边富民国际经贸洽谈会’,紧跟着27号还有个‘光彩事业表彰会’,而且和HY集团后续的谈判以及条款的确认,也需要我盯着。”
刘蒙蒙柳眉一挑,更困惑了:“‘兴边富民’?‘光彩事业’?这都是些啥乱七八糟的会议啊?”
她印象里,吴楚之对这种官方色彩浓厚的会议兴致缺缺,是能躲就躲的。
她撇撇嘴,暗自腹诽:这狗男人怕不是被哪个老狐狸忽悠去当慈善幌子了?
公益?
骗鬼呢!
果核去年那场赈灾捐款,他可是连剪彩都懒得露面,全丢给了秦莞去应付媒体。
吴楚之看着她写满不解的脸,心底掠过一丝愧疚,但更多的是无奈。
李明博此刻应该已经在三万英尺的高空飞返汉城,而新罗代表团的大部分人却还滞留华国观望风声。
HY集团那栋矗立在燕莎商圈黄金位置、气派非凡的“HY盛世大厦”,不仅仅是新罗在华企业的象征,更是HY集团在燕京的神经中枢。
月底前李明博为签约正式访京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届时他必然会在那里落足。
而吴楚之,需要为自己即将在新罗市场掀起的惊涛骇浪,打造一个完美的、无可挑剔的不在场证明。
还有什么身份,比一个“热心公益、忙于国内事务、身陷文山会海”的本土企业家更安全、更能撇清关系的呢?
这些会议的名字听着再荒谬,也是他此刻最佳的护身符。
“身不由己的事多了。”
吴楚之含糊地应了一句,避开她的探究,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发顶。
刘蒙蒙却像条灵巧的鱼儿,顺势从他抬起的手臂下钻过,绕到他背后,温软的身体整个贴上他坚实的后背,两条纤细的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腰。
她把脸深深埋进他肩胛骨之间的凹陷里,鼻翼翕动,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特有的、混着淡淡烟草味和须后水味道的男性气息。
温热的吐息喷在他颈后裸露的皮肤上,激起细微的战栗。吴楚之僵了一秒,后背的肌肉纹理在她掌心下微微起伏,像绷紧的弓弦。
他能感到她鼻尖抵在自己肩胛骨凹陷处的凉意,和环抱在腰腹的手臂那细微却固执的力道——这不是旖旎,是溺水者的藤蔓。
刘蒙蒙闭着眼,近乎贪婪地汲取他身上唯一的热源。
一种无声的依赖和担忧,透过体温传递过去。
“大师姐,你现在可真是越来越……小女人化了。”
吴楚之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带着几分哭笑不得,话里含着温柔的打趣。
记忆中那个雷厉风行、能怼得他哑口无言甚至把他收拾的服服帖帖的飒爽女子,如今依恋地像个孩子。
背后传来刘蒙蒙闷闷的、带着点妩媚鼻音的反击,
“哼!你们这些狗男人,骨子里不就喜欢这种表面强硬、私底下千娇百媚的反差调调吗?口是心非!”
这话像把小刷子,轻轻搔刮在吴楚之心尖上,一股熟悉的燥热从小腹升腾。
早上火气旺,这是必然的。
当然,大师姐那柔若无骨的恶魔之手此刻在自己裤腰带上打着圈也是视觉魅惑力拉满的。
没有肌肤接触的勾引,才是最要命的。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很想转身将这个大清早就敢勾引自己的妖精抱上岛台就地正法。
然而理智瞬间拉紧了缰绳——刘蒙蒙手术后的身体还在恢复的关键期。
虽然医生说恢复得不错,远胜于他们最初悲观的预期,甚至让她有了自然受孕的希望,但禁忌依然不少。
不比坐月子轻松多少。
他可不敢为了一时之快冒丝毫风险。
但这并不妨碍适度的温存。
他反手覆住她环在腰间的小手,轻轻摩挲着。
这温存,于她是慰藉,于他则是必须的责任。
他心里比谁都明镜似的,这位看似坚强、总是笑吟吟的大师姐,内心某个角落其实比琉璃更脆、更敏感。
她那因先天缺陷而被判“生育死刑”的绝望,通过一场精密而昂贵的手术终于撕开了一道希望的口子。
然而希望不等于现实。
在确凿的好孕消息降临之前,那份植入骨髓的患得患失和隐秘的自卑,如同阴影一样,从未真正散去。
刘蒙蒙感受到他的回护和珍惜,心底软成一片。
嘴上却还哼哼着“占我便宜”,另一只空着的手却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把一头睡得乱糟糟的长发拢成高高的马尾,动作利索得一如当年在讲台上挽袖擦黑板的气势。
看着一根带子被她拉开,吴楚之低笑一声,关小了灶火,转过了身。
熬粥嘛……
浓淡都合适。
他最爱的便是俯视大师姐。
……
等刘蒙蒙漱了口,吴楚之从后面轻而易举地将她打横抱起。
刘蒙蒙小小惊呼一声,随即脸上飞起红霞,咬着下唇任他把自己放在旁边备餐台的高脚椅上。
他将早已煮好的、浓稠正好的八宝粥舀出一碗,吹凉,坐到她旁边,舀起一勺要喂她。
“又吃粥……腻味死啦!天天喝,嘴里淡出鸟儿来了……”
刘蒙蒙夸张地皱着小脸抱怨,身体却诚实地微微前倾,分明是讨要的姿势。
吴楚之眼底闪过宠溺的亮光,二话不说,把那勺粥含进自己嘴里,然后俯身精准地印上她的唇瓣。
“唔!”
刘蒙蒙惊羞地捶了他肩膀一下,嘴里甜糯的温热却已然度了过来,唇齿间被熟悉的气息填满。
甜味在口腔弥漫开,刘蒙蒙的脸颊比厨房里温着的蒸笼还要烫。
她半推半就地嘬着那口粥,眼神仿佛浸了水。
甜蜜的纠缠,在清晨的厨房里蒸腾出旖旎的气息。
不过幸福总是短暂的,二楼卫生间的门开了又关,伴着隐约的水流声打破了这方寸之间的甜蜜。
刘蒙蒙瞬间像受惊的兔子,从他怀里滑下来,一屁股坐回旁边的椅子,端起那碗粥,正襟危坐,一脸“我是贤良淑德的代表”的端庄表情,拿起勺子欲盖弥彰地喝了一大口,动作快得差点烫到舌头。
吴楚之忍俊不禁。
穿着一身米色丝绒家居服的姜素素,嘴里叼着一个黑色的发圈,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反手试图扎起睡得有些毛躁的长发,摇摇晃晃地走进餐厅。
“哎呀,怎么都起这么早……”
她看到坐在餐桌上、面前摆着一碗粥的刘蒙蒙,再看到旁边站着的、身上扎眼地套着粉色围裙的吴楚之,还有厨房飘散的香气,彻底愣住了。
这画面比早上七点的太阳还稀奇。
“醒了?素素姐。”
吴楚之笑着起身,迎上去,在她白皙透亮的俏脸上结结实实地“吧唧”香了一口,“洗漱完了就快过来,早餐刚弄好。”
他顺手替她把那撮不听话的刘海别到耳后。
姜素素睡眼朦胧地被他牵着坐了下来,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身旁的刘蒙蒙身上。
大师姐脸好红……
而刘蒙蒙也在偷偷瞄着她,两女短暂的眼神交错里,很是复杂。
其实刘蒙蒙看着此时的姜素素,很是羡慕。
明明同时怀孕,害喜折腾得天翻地覆的是叶小米,可孕味最足、举手投足间充满柔和光辉的,反而是姜素素。
怀孕像给她的肌肤上了一层柔光滤镜,细腻红润得不可思议,更漂亮了。
不过,这种变化,却让姜素素很有些小郁闷。
老人们都说,怀女儿会让妈妈变得更美。
从现实角度讲,她清楚自己并非正宫的身份,生个女儿压力会小很多,东西二宫也不会过分关注。
可她心里,却固执地藏着一个隐秘的期盼——为他生下第一个男孩。
传统的观念、“长子”在家族中的分量、即便吴楚之千般承诺绝不在意孩子性别,可姜素素总觉得,一个男人,尤其是像他这样野心勃勃的男人,内心深处总会对第一个儿子有那么一点……偏爱吧?
这是人性,无关感情深浅。
吴楚之看着她低头时那一闪而过的轻愁,瞬间了然于心。
跟孕妇讲道理?
那是脑子进水了。
这种时候,哄就对了。
何况这栋房子里还有另一个同样怀着身孕的叶小米,虽然在房内休息没出来,但旁边还有一个身体刚经历大手术、盼着尽快养好身体加入“竞争”行列的刘蒙蒙。
这是个雷区,多说一句都可能引爆,最好的策略就是——转移注意力!
“大师姐,”吴楚之坐回刘蒙蒙旁边,一副想起正事的模样,“昨晚那么晚不睡在客厅等我,是有事要跟我说?”
他成功地截断了姜素素涌到嘴边的关于睡眠质量的抱怨。
刘蒙蒙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狗子,转移话题用得真溜!
不过她确实有事,只能压下心里的吐槽,一边给刚坐下、还有点懵懂的姜素素盛粥,一边说起正事。
“哦,对!梨园猪有事。”
刘蒙蒙吹了吹勺里的热粥,“她不好意思直接找你,说想申请调到投行部去,以后就做投行这块,不想继续干秘书了。
这事之前就跟我嘀咕过,我看她挺坚决的,也挺感兴趣的。”
她放下勺子,看向吴楚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