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顼的嘴角挤出一丝苦笑。
沈括:喂!喂!这该怎么写?哪位先贤能显个灵,告诉我一声?还真是个技术活儿啊!
赵顼:“王卿以为,吴逵当何以处之?”
王韶:“此非臣职分所司,诚惶诚恐,不敢妄议。”
赵顼:“朕赐汝无罪,但奏无妨。”
王韶:“臣愚见:莫若削其官职,遣归故里,命有司造册编管,使里正朝夕省视。”
赵顼:“王卿还真是重情重义。”
王韶:“臣惶恐。然臣尚有一言,请陛下思量。河湟新附,数十万众间,何人更心向我大宋?倘若将来一日,挥鞭伐夏,又是何人踊跃争先,以雪其耻,以赎其罪?”
赵顼沉默。
沈括紧追。
好一会儿,赵顼开口:“兹事体大,俟朕更相斟酌。还有一事,《尚书》有云:野无遗贤,万邦咸宁。今有一贤才居于城西七里处,王卿何以教朕?”
王韶:“臣有上、中、下三策。”
赵顼:“上策如何?”
王韶:“上策者,百动不如一静。七里之迩,挥鞭可至。陛下若有所询,遣使垂问,旦出而夕归,不算有遗。
且以臣观之,王氏子虽胸罗星斗、腹藏锦绣,但倦于展骥、怠惰自安。若无人招惹,当可无虞。
前番事,实因犬子孟浪,臣已躬亲训诫,令其深省前愆。日后必当严加管束,使之慎言谨行,绝此类疏失再现。”
赵顼沉默不语,眉头紧锁。又过了好一会儿,问道:“中策如何?”
王韶不答,目视左右。
赵顼一挥手:“都退下吧!”
众宦官齐声唱诺,纷纷退去。
突听沈括高呼:“陛下不可,臣不敢奉诏。史笔如铁,法度如山!今日殿内无史官,他日青史必有疑!陛下三思啊——!”
这一声招来俩宦官。
沈括放下笔,抬起双肩,俩宦官一人一边儿,架起沈括就走。
沈括依旧喋喋不休:“祖宗之法不可废!史官风骨不可丢——!”
三人走到殿门处。俩宦官迈过门槛,沈括则收起双腿,身体悬空,“飘”出殿外,呼声依旧:“今日这‘屏退史官’四字,臣定会浓墨重彩,记它个清清楚楚——!”
须臾,殿中还剩三人:赵顼、王韶、许迟。
王韶不认识许迟。但他也不较真儿,此时能留下的,必定是官家心腹。更重要的是,形式已经走完了。不要以为形式就不重要,其实很重要,它意味着——之后再说的话,统统可以不认,皇帝也不能找后账。
王韶站起身,再行一礼,道:“中策者,董氏女,钟灵毓秀、秀外慧中,可备掖庭。”
赵顼惊呆了。这是什么虎狼之词?难怪要屏退左右,要不然这话传出去,你是佞臣,朕是昏君,咱俩一块儿玩完。
慢着!王子纯又不是傻子,他这中策......
顷刻间,赵顼就懂了。
赵顼不是那种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皇帝,他人生的前十六年是在“民间”度过的,见过人间悲欢,众生苦乐,通人性。虽然干了皇帝这份工作,人性也只是被掩盖,并没有彻底消亡。
如今,被王韶一句话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