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瓦尼凝眉，强压下被尹先注视而产生的那一丝仿佛被看透灵魂的不适感，紧接着问：“你在看什么？”

“天空，星辰。”尹先说，目光从乔瓦尼身上移开，看向被圈在高墙之中的遥远天空，不自觉地抬手，像是在触摸，“空间，时间。”

有一种无比玄奥的感觉随着尹先的话落在五人一龟的心头，让他们均感觉到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震颤。

那一瞬间，他们仿佛接触到了某种比异能、精神力更加不可思议的存在！

只是，尹先很快放下手，恢复到那副假人的样子，而他们刚才感受到的一切就像是错觉一般，不复存在。

“你看到的天空、星辰、空间、时间……是怎样的？”这回提问的是沈真。

有人问他，尹先像是接收到某个程序指令一样，依然先是扭转视线，看了一眼提问的人，才说：“有时远，有时近，没什么特别的。”

沈真不是很确定尹先所说的“没什么特别”到底是真的没什么特别还是只在他眼里看来没什么特别，但对他那句“有时远，有时近”却有种奇异的感受——似乎是从尹先那里接收了地球的记忆碎片之后，他同时触摸到了某种曾经只有尹先能够接触到“奥秘”。

不过，还记得把乔瓦尼请进来的目的，沈真暂时没有过多去纠结那种“奥秘”的存在，见尹先说完后还是那副仿佛假人的状态，便把视线转到了乔瓦尼身上，开门见山：“转生、觉醒、传承——林顿博士您是属于哪一种？”

转生、觉醒、传承。

从那部分已经被自己消化吸收的记忆碎片之中获得的信息中，沈真给总结出了这样三种玄之又玄却又合乎常理的情况。

曾经，“罗梓书”表明过，作为精神体存在的一族，他们几乎可以说是“永生不灭”，但因为“宇宙法则”的存在，他们高阶文明生命体进入仍属于低阶文明的地球，会受到“法则”的压制。

所以，“罗梓书”在地球上的生存方式是不断地更换躯壳，以平衡“法则”的压制——“罗梓书”那种不断更换躯壳的方式，即所谓“入侵”，亦如同“寄生”，或说是华国古话中的“夺舍”。

将乔瓦尼的情况排除在“寄生”之外，是因为沈真在其中一块碎片中看到了新生儿——一个正常的、从人类腹中诞生的、用一声啼哭宣告自己在这个世间降生的新生儿。

他看到了那个新生儿作为一个普通人类般的出生、成长，只是他还没能看到那个新生儿长大成人之后的模样，这才无法确定如乔瓦尼这样的，到底属于哪种情况。

他并不怀疑乔瓦尼现在作为正常人类的身份——至少，在“躯壳”这一项上，乔瓦尼应该是完全属于人类的，不然早在全民查验基因的时候，就已经该发现乔瓦尼的不对劲了。

是以，相较“罗梓书”那种情况，沈真更倾向于“转生、觉醒、传承”这几个猜测。

尹先也曾说过，“入侵者”或会利用寄生的方式以躲避“法则”的压制，并在寄生之后通过繁衍的方式以获得在地球正常生存的资格。

记忆碎片中那个新生儿虽然没有表现出任何非我族类的异样，沈真也相信尹先会把那块碎片塞给他，是因为那个看起来正常的新生儿本身就存在问题。

只是他还不能确定那个新生儿的情况，到底是属于一个外来精神体通过“转生”的方式完成的入侵，还是一个已经完成入侵的族群繁衍带来的“觉醒”、“传承”。

他暂时没有更多的时间慢慢去消化剩余的那些数量依旧庞大的记忆碎片。

而既然有乔瓦尼·林顿这个“特殊人才”的存在，加之或因立场不同，他们迟早要来一场或开诚布公或针锋相对的对峙，他便决定先不去浪费这个时间了——或许在乔瓦尼这里获得的资讯比不上记忆碎片提供的信息量，却也能让他节约些许分析的时间了。

——沈真赌的是，乔瓦尼·林顿并没有完全站在人类的对立面。

——或说，沈真赌的是，乔瓦尼·林顿还愿意承认自己作为人类的身份。

乔瓦尼目光沉沉地与沈真对视，没有立即回答沈真的问题。

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且胶着。

夏一与地球意识之间有联系，对于沈真的提问多少有所预期，并不受当前气氛的影响，只用跟乔瓦尼差不多的眼神看着乔瓦尼，等待着回答。

江新越与宋圻安这两个算是完全处在资讯边缘外的旁观者则是被这气氛影响到了，下意识放缓了呼吸，等一个不知算不算“惊吓”的结果。

终于，乔瓦尼打破了沉默：“沈博士认为，我这算是哪种情况？”却不是给予答案的反问。

对此，沈真倒没有太多的情绪变化，他也有预料到乔瓦尼并不会乖顺地配合。

“林顿博士，或许我们可以坦诚相待。”沈真说，语气里却带着一种与他的话并不相符的轻慢，“又或许，我们也可以互相较量——就看谁最后能技高一筹。”说着，他目光似有似无地瞟了一眼尹先，其中意味很是明显。

乔瓦尼对尹先有一种肉眼可见的忌惮。

闻言，乔瓦尼冷笑一声：“沈博士这是想要物尽其用？”

“物尽其用”这个词是说给尹先听的，多少带了挑拨离间的意味。

只可惜那个人是尹先。

不说以前的尹先听了这样指代明显的话会有什么反应，现在的尹先是完全没有反应的。

他依旧像是一个假人那样静静躺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说的“天空、星辰、空间、时间”。

但现在的夏一听不得这样的话，眼中多了几分冷沉：“林顿博士，请注意您的措辞！”

乔瓦尼看了看夏一，微眯了双眼，又看了看沈真，似乎在权衡什么，眸色也深了几分。

最终，他缓缓说道：“转生是新的开始，觉醒是旧的复苏，传承则是延续——我的生身父母是人类，在末世之前，我也一直是个普通的人类。末世之后，异能觉醒，潘多拉之盒开启，嵌合在我基因之中的某样事物显现……这样说来，沈博士认为我算是哪种情况？”

乔瓦尼·林顿再次把问题抛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