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是件略显粗糙的灰布短衫,下摆随意扎进玄色布裤里,裤脚塞进一双黑布短靴,整个身上,有种风尘仆仆之感。
最惹眼的是腰间,玄色宽腰带勒得紧实,右侧别着柄七寸短匕,匕首鞘是老牛角磨的,泛着温润的琥珀光,鞘口系着枚小巧的流苏玉带,正在随风轻微的摆动。
那人倚靠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上,一副慵懒随意的姿态。
可表象并没有迷惑住于天他们,从他的装束,身材,还有隐隐散发出来的气势,都说明,这人来者不善。
果然,当于天他们站定,和对方呈对立之态时,一股无形的灵力威压,从那人身上扩散开来。
黑色如魔障一般从那人身上弥漫而出,瞬间充斥着半边天空,并且像墨水在水里浸染一样,游散的向着于天这边侵袭而来。
黑色所过之处,刮起的风偃旗息鼓没有了丝毫的声响,绿叶被剥夺了颜色和自由,像被相机定格住一样不再摇晃,就连坠落飘动的树叶,也在空中悬停。
逼人的阳光被冻僵不再有任何的通透灵动,所有的一切都被冰冷的冻结了住,并且这种威压以着不可阻挡的势头,如蛛网般狰狞的向着四周扩散,有种要将整片天地吞没的恐怖。
于天见状也不甘示弱,浑身散发出一股浓厚的灵力,向着外围的天空伸展。
所过之处,都被白色的灵力侵染,只不过这种更加温和,被包裹的一切,阳光虽然变成了白色,但依旧温热。
草木变成了白色,但还在微微颤动,树叶变成了白色,依旧在飘落。
当这股白色像潮水一样蔓延浸透,和对面的黑色碰撞的一瞬,双方展开了不共戴天的殊死较量。
只见双方你推我让,你进我退,你强我弱,你来我回的博弈,虽然黑白交融的线条是弯曲柔和的,但其中的力道和互相撕咬的猛烈,像两条疯狗一样凶狠。
双方互相僵持着,那边刚过去一点这边又退回来一寸,那边刚吃下一口这边又吐出一嘴。
镜头拉远,可以看到黑白对立的将整张屏幕占据,两者像两名士兵在厮杀着,虽然没有看到任何打斗的影子,但其中的激烈程度,已经渲染呈现。
经过肆意的侵占和号角,双方的世界以着天地相合之势在猛然间的碰撞,一种末日的前奏已经唱响,只剩下最后的悲鸣了。
本以为两者要这样抗衡一阵,却看到那人动了一下,是头微微抬起,帽檐的轻轻颤抖,届时一抹黑色,像一把利刃,直接穿透白色,从中撕裂开一道口子,就向着于天刺探而去。
同时那人将腰间的匕首拔出,身子没动但能够感受到那股如箭一般弩张的气势,他瞄准了黑色切割开的口子,蓄势待发的准备从中给予于天致命一击。
于天当然发现了那道口子,他急忙的围追堵截想要弥补,奈何对方的灵力比自己更加强大,让他一时间无法抵挡,让他不由的退却一步,紧盯着那人的身影,防备着他的偷袭。
边上的香雪见状,手中缠绕着几滴黑色的相思酿,在不断的飞绕,眼神没有离开过那人。
如暴风雨来临前的黑夜,能够听到众人扑通的心跳,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传来一声轻微又沉闷的响声。
“咚…”
而在这一瞬里,在天地崩塌万灵颤抖,在生死决出的一瞬,在两种色调相互撕咬的蛮横中,两者都忽然安静了下来,两个不共戴天的仇敌变成了握手言欢的朋友,开始寒暄谈笑。
“咚…”又是一声。
这一声的响起,仿佛破冬的春声,带着万物复苏的蓬勃,冰封的僵持在春风的吹动中消融开来。
被黑白劈开的渭泾分明在瞬间消失不见,其中黑白的万物重新涂抹上鲜嫩的色彩,绿色,橙色,黄色,万色争鸣,一片繁华。
摇头晃脑的草木,轻快的风声,树叶悠然的坠落奔赴,还有那清扬洒落的温暖如沐,整个世界从死寂中又活过来,有了人间的生机色彩。
“咚…”
“咚…”
又是几声间隔时间颇为长歇的连贯又有序的声响。
这几声响虽然不大,但是每一声却重重的敲击在于天的心口,使得他原本向四周散发的灵力,从外界被强行抹除后,直接侵袭到了他的体内。
那股想要向着四周伸展的灵力被压抑在体内,却没有被压迫的屈辱和由此而生的不得伸展的愤慨。
这种感觉不是冰火相交的抵抗,而是一种平和的心甘情愿的蜷缩,是大地回春后阳光的温暖,照耀进来的自然而然的冰雪消融,使得你自身不仅不抵触,反而萎靡甚至堕落在他的美妙当中,不能自拔。
一种是世界末日的地狱降临,一种是人间的风和日丽,两种感觉带来的差别一时间让于天愣愣无法回过神来,只是觉得奇怪和突兀,但没有难受和痛苦。
随着那“咚咚”声的响彻,于天顺着声音抬眼望去,对面道路的尽头走过来一个老头,这老头拄着一个龙头拐杖,“叮叮”的声音就是拐杖触及地面的时候产生的。
老人只是简单的穿着一件藏青布衣,背后背了个包袱,整个脸上祥和泰然,感觉在仙风鹤骨之上还多出了一种睿智和与人为善的平和,没有那种经历过世事沉浮的沧桑雕刻后的深邃,倒是有着一种和蔼可亲。
老头在经过戴帽子人的身边后并没有停顿,而是一路向前的朝着于天他们走来。
这让于天下意识的将注意力都放在了这陌生的老头身上,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思想和身体发生了互搏。
明明他头脑清晰的下达指令,要全身戒备的防范着老头。
可他周身的灵力却不听使唤,就像自己的狗看到陌生人,自己让它警惕防备,可它不但没有龇牙咧嘴,反而吐着舌头,屁颠屁颠的摇起了尾巴。
就在这种有心无力中,于天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老头向自己缓步走来。
“不用担心,我只是来带他回家的。”
似乎是看出了于天心中的谨慎,老头走到于天的近旁,脚下微微一顿的说道。
老头目光有意的打量着于天,虽然只是在看于天的脸,但于天觉得那视线就像机器人的扫描一样,将于天上上下下都看了个精光。
老头说完后,也不拖拉,迈开脚步就从于天身边走过,不过从于天身上移开的眼神,不自觉倾斜的看向边上的香雪。
目光从她身上同样扫描过一遍,老头原本清晰温和的目光变得浑浊和泛滥,像平静清澈的湖面荡漾起的波动,随后被老头脸上浮现的微笑掩盖了去。
树旁那人,不知何时匕首已被重新插回腰间,他低着头颅迈开脚步,跟上老头的步伐,从于天身边默不作声的走过,便头也不回的跟随老头,顺着道路消失不见。
对于这突然发生的事,于天后来大概猜了个原委。
那个戴帽子的人或许是派来杀自己的杀手,从老头拄着的拐杖来看,明显是龙族的人。
也就是说龙族当中,依旧有人想要自己的命,可被老头给阻拦了下来,至于为何这样,由于于天不知道龙族内部的矛盾,他也猜不透,因为他总觉得,要是龙族要自己命的话,救自己的应该是凤族的人才对。
由于没有任何的后续,于天也不想去追究,毕竟可能再次牵连上凤舞,但于天还是为其担忧了一下,又想到她身后有凤族的支持和保护,应该没什么大碍,便又放下心来。
此事就这样过去,于天又拖拉了几天,确认龙族那边没有再追踪自己后,这才放心的跟随香雪,一同回到了乾州城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