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并肩坐在后座,仅有一臂之隔,她甚至有些紧张起来,只顾着望窗外的风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似的,问他:“去码头给我哥送行?”
他偏头望向她,她仍盯着窗外,声音冷冷清清,一头青丝散落,堪堪及肩。
其实之前更短,她十三岁生日那天独自一人去了理发店,将一头那样漂亮的青丝剪到齐耳,连他母亲见了也屡屡惋惜:“多好看的头发啊,这丫头,说剪就剪。”苏陌礼当时还笑着接了句:“由此可见,我的萧璃小表妹其实心狠得紧。”
这句他是同意的。她确实心狠,这样断了对亲情的念头,古人以削发断的是爱情,她却剪发绝了亲情。
他突然很想挽起她的一缕发,她的墨发披在肩头,像一整块黑色的丝绸或是黑曜石,在阳光下微微泛着光。
他还是压下这冲动,这才回道:“你不愿意吗?”
她几乎是闻声便转过头来,直直地望进他深邃的眸里,飞快地对他笑了下,像昙花,那样短暂,却美得惊人:“其实哥哥待我不错,不是吗?”
“我又怎知?”他整个人倚着椅背,有些懒散地看着她,“不过...萧玮这次去北平,你可知所谓何事?”
她也学了他的模样,侧着身,靠着椅背,那一双勾人心魂的桃花眼直直望着他,夹杂着几分慵懒:“青帮里的事物,总是要烦神的——怕是要走些军火。”
“而今政局不稳,你哥我爹倒还都沉得住气。”他似乎并不意外,轻松地笑了笑,“不,是我错了。他们哪里沉得住气,信不信,过不了多久,我爹就会辞职去南京,他心里可和明镜似的。”
“瞧你说的。”她将素白的手伸到眼前,仔仔细细地瞧着,“看来我哥是准备最后捞上一笔了,回头日本人到了上海,哪还有谈价的余地呢?”
他又笑了,衬衫的领口敞着,平添了几分不羁:“怎会没有?”他伸出手抓住悬在空中的她的,略略倾身,凑近了她的脸,“除非汉奸。”
她心如擂鼓,面上却不显分毫,咂摸咂摸他的话,道:“依着我哥的性子,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他做了,你会拦着吗?”他放开她的手,温热的手上还带着她手心的冰凉。她的手很白,在阳光的照耀下可以看见细细的血管,但也总是冷的,像块捂不热的寒玉。
她活动了活动重获自由的手,然后直起身,帮他扣着衬衫的纽扣,不慌不忙:“我们中国人的地盘,又哪轮的上那些小日本鬼子来撒野呢?”
“表小姐说得对!哪还轮到他们这些活闹鬼来撒野了?”说话的是开着车的苏戟。苏戟是苏家的家仆,苏陌彬的手下,是极爱热闹的人,好奇心也重,其实不适合干大事,但苏陌彬还是留下了他,其实...像这样不含任何心机的人,才是最难得的吧?萧璃这样想着,一笑:“你看你,这几天看着那些学生游行示威,其实自个儿心里也痒得很吧?”
“哪能啊?”苏戟夸张地大叫,“老爷可还在ZF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