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则,倘若查明婉婉之死,安儿竟也曾牵涉其中,哪怕只是无心之失,或受他人裹挟,李牧之便不得不收起舐犊之情,重新冷峻审度这孩子的未来前程。
自然,李牧之纵使手段果决,心性坚忍,也绝无可能对柳清雅母子痛下杀手。
这并非出于仁慈,实乃因柳清雅身后隐隐立着一位十六公主。
只要柳清雅所行非是谋逆叛国这等十恶不赦之罪,看在那点微乎其微却不容忽视的仙门情面上,李牧之便绝不能取其性命。
然而,将其终生囚禁于家庵古佛之侧,青灯黄卷了此残生,或是严加看管,深锁于侯府内院高墙之中,令其再难见天日,却并非不可行。
故而,在已然确信柳清雅便是逼死婉婉的真凶之后,李牧之心中对此妇人的处置已如明镜——幽禁至死,便是其归宿。
至于那兴风作浪、屡进谗言、助纣为虐的刁奴杨嬷嬷,在他眼中,早已形同死人,命数已定。
如今,唯剩李念安一人之去处,其命运悬于一线,尚在李牧之反复权衡之中,犹未最终决断。
柳清雅与杨嬷嬷浑不知自己的一言一行,早已如戏台优伶般,尽数暴露于隐于暗处的李牧之耳目之下。
二人自李念安房中悄然退出,踏着清冷月色,行至回廊下一处灯光晦暗的僻静角落。
清风微凉,吹得柳清雅心底那点不安愈发扩大,她忍不住抬起微颤的手,按捺住狂跳不止的右眼,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对身侧的杨嬷嬷低语道:
“嬷嬷,我这右眼自方才起便突突跳个不停,心中更是惴惴难安,如同揣了只受惊的兔子…
你说,今夜这‘提灵’之事,关乎安儿前程,会不会…会不会横生什么不可预知的枝节,出了难以挽回的纰漏?
不知为何,我这心里总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揪着,七上八下,慌得厉害,竟有些六神无主。”
杨嬷嬷闻言,即刻敛衽垂首,姿态恭谨至极,声音放得愈发柔和沉稳,劝慰道:
“夫人您这是过虑了,定是连日操劳,心神耗损所致。
诸般事宜,老奴皆已反复推敲,安排得极为妥当,断无疏漏。
您今日所做的一切筹谋,说到底,无一不是为了安哥儿的锦绣前程,慈母之心,天地可鉴。
待今夜‘提灵’大功告成,您只需静静守在安哥儿身边,温言软语,细细开导。
届时,少爷灵台清明,慧光自生,往日种种愚钝懵懂必将一扫而空,他日自然能深切体会夫人您今日所有的隐忍与苦心深意。”
她语速平缓,略顿一顿,继续低声禀告,言语间透着一切尽在掌握的笃定:
“至于尊者那边,夫人您更无需挂心劳神。
老奴自会毕恭毕敬,妥帖安排尊者移步至府外早已备下的清净之地——‘药材坊’。所需的一应‘药材’已然备齐,只待为少爷行法功成之后,便可即刻奉与尊者享用,助其恢复无上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