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也没开,用他极好的视力看,客厅里他走时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别的地方就更不用说了,他狠狠的警告过她。
听到他进门的声音,她也没回头看,他只好走过去,怀着某种他自己也形容不出来的心情。
这一天左晓露过得凄惨,哭了睡,睡了哭,最后被饿醒时,发现周遭一片全都黑了,惊吓中爬到有依稀碎光的窗边,看着那片城市的夜景,想家了。
感觉北堂墨走到身后,她终于侧过脖子仰头看了他一眼。
在那种情况下,不管之前有多怕他或者悄悄的讨厌他,都顾不上了,所有的委屈变成一句话,她说,“我想回家。”
厚重的鼻音,花得不像样的脸,一切在他的视线里显得弱小可怜,无助又迷茫。
蓦然之间,北堂墨感到心脏莫名抽动了下,好像有点痛。
这几天坐云霄飞车的不止左晓露。
事实上对于最开始被告知要去拯救不出意外会是自己妻子的北堂墨同样很跳跃。
儿时他就与其他孩子不同,没有童年可以享受,父亲从来不会因为他是小孩子就给与特殊照顾。
在任何情况下不给任何人添麻烦是他的人生守则,同理,任何人给他带来的意外麻烦他当然可以置之不理,别人的事,与他有什么关系。
执行了父亲的指令,把这家母女救下来,他承认她们很可怜,但人送到,他的任务也完成了,娶不娶这个笨家伙至少也要征询一下他的意思吧。
有谁会接受突然塞到自己面前的妻子还和他想象甚远。
软弱,胆怯,长相一般,身材一般,往人多的大街上一扔保准找不出来了,还特别爱哭,看吧,她现在这泪流满面的模样,哭得他心里发慌。
“别哭了。”北堂墨根本不会安慰人,想像以前那样吓唬她,可冷脸怎么都摆不出来,也许是心里明白,自己把她欺负惨了,谁叫她那么好欺负。
能这样对她说话已经尽了最大努力。
这一天左晓露哭了又停,停一会儿又继续哭,她也好累,可她实在没有办法,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做。
现在看到北堂墨站在身侧,什么心动啊,厌恶啊,都谈不上了,被眼泪模糊的双眼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发懵的脑子也没留心听他说话的语气,满心浮现的都是他凶巴巴的样子,她不害怕,只把头再度低下,用力吸了吸鼻子,用浓厚的鼻音说,“我从小就是这样”
怎样。
北堂墨不明白。
又听她继续拖着哭腔道,“我没出过远门,最远只去过北海道,还是坐新干线去的,一直不认路,那有什么关系身边的朋友从来不会骂我笨,他们还会帮我把路记好,保证不会把我弄丢,从小爸爸就跟我说,只要我开开心心的生活就可以了,不像别人家的小孩,每天要被家人逼着学这学那”
左晓露就是在那样单纯的环境下长大的,即便生在黑道家庭,但她有个宽厚的好爸爸,更有善解人意的温柔的好妈妈,从她记事开始,就继承了父母的期望,快乐简单的过着每一天,直到父亲突然去世。
“我知道爸爸突然死了,我和妈妈给你们家添了很多麻烦,你更不想娶我。”说时她又抬起头看了怔怔然的北堂墨一眼,哭花了的怯懦的表情里比平时多出一抹类似坚强的东西,不对,与其说那是坚强,不如说是固执。
她做了什么决定吗。
“那些都没关系的。”左晓露一边伤心的哭,一边说,“其实要嫁给陌生人,我也好害怕,如果一定要选的话,你当然比爸爸手下的任何人都要好。”
那是没有选择的选择,从来没有烦恼的人,突然有一天无忧无虑的生活被打破,被迫去承受以前根本没有的压力,肩负自己和母亲,寄人篱下,她不是不明白。
能被救出来已经很好了,她还能要求什么呢。
男人听着她每一句话,干脆在她身边坐下,难得没有像从前暴怒。
左晓露埋着头只管说她的,有点像是自言自语,“我没有你厉害,更不知道自己会什么,不过我会努力,你不想娶我没关系啊”她也会露出释然的表情,感情这回事,本来就是不能勉强的。
“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喜欢我,因为爸因为振伯伯的关系,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这就是她被关在这里想了一天的结果。
左晓露确实不知道自己到底会什么。
但是她已经决定了。
“能不能让我暂时住在这里”说完那一堆,她又恢复了祈求的语气。
北堂墨愣僵了下,没立刻拒绝。
她没敢看他,没得到回答,更以为他现在又在用杀人的眼神看自己,所以连忙说,“我的意思是既然你暂时没办法违抗振伯伯,就请让我暂时住在这里,我不会奢望嫁给你这种异想天开的事情,就算做朋友不是不是,是做同盟吧,等我找到工作,可以养活自己就立刻搬出去,时间长了,振伯伯发现我们不适合,他就不会再强迫你了,我保证不会打扰你的生活”
小学生表决心似的,没有真正的眼神交锋,却能让人感觉到压力,更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北堂墨也没办法再用那些刻薄的话去伤害她。
如她所言,单纯的生活环境早就了傻瓜一样的左晓露,她与他的思维方式完全不同,给他带来的麻烦,她也道歉了,她更知道家里的老头子有多难搞,所以换言之,她在帮自己解决问题。
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行不行,你说句话”等了一会儿,她沉不住气了,哭声倒是止住,忐忑的心情又冒了出来。
不说北堂墨也想得到,八成这家伙已经在担心,如果他不答应的话,是不是要赶她去睡大街。
默然里就爆发了笑声,他跟她一个小姑娘较什么劲。
“想住就住下来吧。”北堂家脾气暴躁的少主开了天恩,“不过你自己说的,不会打扰我的生活。”
他答应了。
左晓露转头去看他,男人依旧在笑,很爽朗的样子,被城市倒影的光滑映衬的脸英俊非常。
怎么说呢。
心情立刻就有了她自己也无法形容的变化。
首先是松了口气,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根本没资格要求什么,好在有落脚的地方,至于接下来。
北堂墨也偏过头去看她,第一次用不尖锐,也不针对的眸光,含着真正的笑意,淡淡道,“看来你还有得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