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灯油要燃尽了啊。
并不是有人要回来了。
老人微微直起身子骨,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指,挑开灯花。
苍颜白发人衰境,黄卷青灯人空心。
看来是该彻底死心了。
心死了,人也就活不了。
老掌柜知道,自己不死那个臭小子心中就会一直有一个牵挂,有牵挂的人是走不远的。
他终于是卸下了所有,背上了行囊。那么自己也该卸下所有,孑然一身坦然的走过人生中的最后一程。
渡过这一程,从容死去,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他狠狠的抽了最后一口烟枪,呛人的烟草缭绕在肺腑之中,而后他将烟枪轻轻搁放在柜台上,背靠着椅子,盯着那盏噗噗燃烧的草灯儿。
那一口缭绕在肺腑之间的青烟始终没有被老人吐出来。
某一个时刻,草灯使劲的跳腾了几下,不过最终还是灭了。
老人合了眼。
没什么遗憾,走得很安详。
顾天回到楼上,吹灭灯火,打开窗户,看向天际那轮皎月,一幕幕温情浮现在脑海中,清晰如昨。
少年郎打算就这么站一夜,直到月轮坠去,晨曦刺破云海。
楼大骨药铺。
少年宗碑心神不宁,毫无睡意。
桌上点着一盏灯火,火光很盛。
楼大骨突然掀起布帘子,从后院走出,“你去一趟客栈。”
宗碑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本就能勾通鬼物,在刚刚的某一个瞬间,他好像看到了老掌柜的身影。
他在对着他笑。
宗碑泪流满面,从桌上捧起那盏灯火,双手罩住灯焰,向外飞奔而出。
一路上,鬼影重重。
少年没有回头,只是狂奔。药铺距离客栈也不远啊,同在一条小街上,能有多长?
可就是跑不到。
如果少年此时回头看上一眼,他就会停下脚步。
当你为了某个人发疯似的追赶时,也许那个人正在追赶着你。
可能这就是错过吧。
没有任何道理可讲,错过就是错过。
翌日清晨,天光大放时分,东边天际云海滔天,金鳞万里,一缕炽金般烫眼的光芒穿透云层,悄然洒落。
顾天推拢窗户,点燃油灯。
总要亮着一盏灯,无论白日黑夜,那是牵挂,一直不变。
少年郎下楼走过大堂,见到了那个合眼的老掌柜,他脚步轻的可怕,像是个做错事的孩童般,蹑手蹑脚的走出客栈。
也许老掌柜只是因为熬不动而睡着了呢?